一番忙亂，重新回到山頂石屋的時候，天已經快亮了，雨來重新升起一堆篝火，猙劈柴，其它羆蠻烤肉，雨來偎著火堆打盹兒。

跟鳩山鬥智鬥勇這麽久，無論是他的身體還是神識都撐到了極限，剛一躺下就睡著了……

黑甜一覺，再睜開眼，爺爺敖、山掌夔、獠首魃都圍在他身邊。

“我睡了多久？”

“三天。”

雨來籲了口氣，上次瞪瘋悍刀昏睡十天，這次擊退鳩山只躺了三天，大有長進。

他睡著的時候，山掌夔擔心鳩山在他身上動手腳，裏外裏幫他檢查了一遍，確定沒有問題。

敖關心地問孫子：“你的圖騰……沒事兒吧？”

雨來閉上眼，查看眉心的石卵，赤紅磅礴一大顆，符文繚繞，悠哉悠哉，沒有半點萎靡相。

他沖爺爺點頭，表示自己很好。

敖張張嘴，想說什麽，又咽了回去。

自家這個寶貝孫子，不知道招惹了哪路太歲，“蠻祭血引”的謠言還沒平息，又一波謠言新鮮出籠。

現在整個荷葉蕩的人都知道，雨蠻部落少族長今非昔比，憑借覺醒的“爻”圖騰，可以硬懟河西大山掌鳩山，證據是他三天前深夜被鳩山劫持，不落下風全身而退，鳩山反而閉關養傷。

當時的兇險沒人提及，有四位淬體巔峰聯手襄助也沒人提及，好像雨蠻少族長就是憑一己之力擊退的鳩山，神奇地不可思議。

赤焰帝國雖然間隔萬年沒有蠻祭，但基本常識還是有的，蠻民口耳相傳的蠻荒十大圖騰裏，“爻”排在第六，俗稱“六爻”。

換言之，雨蠻部落的“爻”圖騰，在蠻荒高端大氣上檔次，跟其它妖艷賤貨都不一樣。

傳說極少數出類拔萃的雨蠻，還能在覺醒“爻”圖騰的同時，獲得一種跟“爻”圖騰相關的神通，比如能攻擊修士識海的“雷叱”，能突然隱身的“雲藏”，能呼風喚雨的“星咒”，能疾行千裏的“風折”……隨便拎出來一種，都驚爆蠻民眼球。

有雨蠻的這些神奇傳說洗腦，有雨來一眼瞪瘋悍刀的事跡親證，說雨蠻的少族長能硬懟開靈境的鳩山，也就不那麽離奇了，有心人起哄架秧子之後，簡直就是板上釘釘，敢質疑的人都是找揍。

在這些深信不疑的人心裏，蠻圖騰就是威武！蠻圖騰就是霸氣！甫一覺醒就能讓一名十二歲的部落少年翻天覆地！

這種讓人聽了以後熱血上頭的逆襲段子，在蠻祭重啟的背景板下，想不轟傳都難。

更微妙的是，鳩山雖然是河西鬼蠻，但他在重啟蠻祭之前，就已經晉級開靈境，點燃了帝國官方圖騰“赤焰”，那他的這次失手，是不是意味著赤焰圖騰不如蠻圖騰？

如果是，那蠻民何必還要辛辛苦苦修煉《不朽凡人功》，直接蠻祭覺醒部落圖騰，吊打赤焰修士。

蠻荒瘴癘之地，悶潮多雨，天生就跟“赤焰熊熊”水火不容，蠻民想要在眉心點燃赤焰神火，豈止一個難字了得？

蠻人蠻祭，天經地義。

祭靈大典的神火還沒正式在東疆點燃幾簇，蠻民對赤焰圖騰的腹誹和怨懟，卻前所未有的高漲，蠻民對雨來這個東疆覺醒“第一人”的好奇和垂涎，也前所未有的誇張。

在雨來昏睡的這三天時間，河東河西十幾個蠻部的首領，全部派人來到雨蠻山，要求用天材地寶、用帝國金幣換取雨來的眉心血。

剛死了山掌的蠆蠻也派人來了，鳩山所在的鬼蠻沒有來人，因為他們手中已經有了雨來的血。

說起來，鳩山夜闖雨蠻部，也不是全無收獲，他趁著雨來透支氣血之力，七竅流血的機會，從他身上收走了一小罐眉心血，也因此分了心，被雨來順走雙靈罐。

敖憂心忡忡，告訴孫子：“鳩山那個老賊廝，拿了你的眉心血，回到鬼蠻部就閉關養傷，讓鬼蠻的獠首犽籌備祭靈大典，十日……七日之後，就要用你的血當蠻祭血引，祭祀蠻神。”

雨來莫名其妙：“我的眉心血？蠻祭血引？”

沒有人回答他的話，敖頹然閉上雙眼，夔和魃也搖頭嘆息。

雨來心裏直覺不妙，問杵在一旁的羆蠻猙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
弄清楚緣由之後，雨來倒抽一口冷氣：“這是謠言！沒有這回事！”

就算真的有，為了他的小命起見，也必須沒有，否則他遲早會被人宰了放血，被宰了還算運氣好，最可怕的是被當成血豬圈起來養著，需要的時候就割他一刀……嘶！

山頂石屋裏，雨來急得不行，瞪著兇老頭：“你不會也想給我放血吧？我可是你親孫子！親的！”

敖懊惱：“乖孫子，謠言已經傳開了，當務之急是弄清楚你的血究竟對蠻祭有沒有幫助，然後再想辦法。”

雨來慢慢平靜下來，他是東疆蠻祭覺醒第一人，蠻荒土著見識少，誤以為他的血有什麽特殊之處，很正常。

他定定神，抓住這個謠言裏的漏洞反詰：“我是東疆蠻祭覺醒第一人，有蠻神庇佑，敢對我不敬的蠻部，會被蠻神厭棄，永永遠遠無法覺醒圖騰。”

裝設弄鬼，拉大旗胡扯八謅這種事，誰不會啊，他最拿手了。

敖、夔、猙聽完他的話，驚得面面相覷，良久，敖哈哈大笑，一掌拍在孫子肩膀上：“你小子，就是聰明！”

事實證明，雨來的話轟傳荷葉蕩之後，心懷不軌的蠻部躊躇了。

在蠻荒之地，“被蠻神厭棄”是非常讓蠻部驚悚的事情，從前倒也罷了，現在是蠻祭覺醒圖騰的緊要關頭，拼命巴結蠻神還來不及，誰敢冒險？

更何況，已經有倒黴蛋替大家做了探路前鋒——蠆蠻和鬼蠻。

蠆蠻的山掌蚩，偷放噬靈蟲暗算雨來，鬼蠻的山掌鳩，夜闖部落劫持雨來，還強取了他的眉心血，如果這位雨蠻少族長的話是真的，那蠆蠻和鬼蠻就會被蠻神“厭棄”，覺醒不了圖騰。

鬼蠻七日以後就要蠻祭，是真是假，立見分曉。

雨來那番話，沒能一勞永逸破解“蠻祭血引”的謠傳，但也至少給自己和部落爭取到七天的時間，到時候河西鬼蠻覺醒成功還罷了，如果不成功，甚至一直都不成功，那“蠻神厭棄論”就會轟傳東疆，再沒人敢垂涎雨蠻少族長的血！

雨蠻部落山頂，迫在眉睫的危機消失，敖、夔、魃繃了幾天幾夜的神經弛緩下來，坐在石凳上喝茶閑聊。

夔試探著打量雨來幾眼，心一橫，問出憋在心底好久的話：“雨來，這裏沒有外人，你跟我們說句實話，到底……有沒有覺醒爻圖騰？”

雨來擡起頭，迎上山掌夔的目光，又看了看旁邊的爺爺敖，所有人都在盯著他看。

說一點都不心虛，是不可能的，但雨來眉心識海裏的神秘石卵，是他最大的秘密和底牌，絕對不能暴露，他得撐住。

山掌夔懷疑他沒有真的覺醒圖騰，最直接的理由，是他眉心沒有浮現一枚“爻”形圖案，代表“雲彩”，有雲才有雨，有圖騰顯現才算真的覺醒。

夔跟伏桑大祭司一樣，都懷疑雨來根本沒有覺醒蠻圖騰，只是機緣巧合，得到一種威力強大的蠻寶，可以在危急關頭激活護主，誤打誤撞在督司府門外硬懟了悍刀，被在場的東疆蠻部圍觀，以訛傳訛，借著東疆重啟蠻祭的風口浪尖，飄飄然成了“第一人”。

夔的想象力很豐富，無限接近了真相，他趁著雨來昏睡，借口幫忙檢查傷勢，仔仔細細、裏裏外外查看了一遍，沒發現任何異常，既不能確定雨來的圖騰沒有覺醒，也不能確定他身上有無蠻寶。

山掌夔很糾結，族長敖的心思更覆雜，他是真心相信孫子覺醒了爻圖騰，是東疆蠻祭“第一人”，但這個名頭不斷給孫子招災惹禍，分分鐘都可能小命不保，他愛孫心切，又希望孫子並沒有真的覺醒，還是從前那個倔強孤僻不起眼的蠻部少年。

山頂石屋裏，氣氛尷尬。

雨來看著山掌夔，神態誠懇：“夔叔，蠻祭中斷一萬年，這一萬年裏沒有人覺醒過爻圖騰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覺醒。”

雨來不等夔開口，繼續往下說：“夔叔，這些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們要蠻祭，馬上蠻祭！”

語出驚人，所有人都楞住了。

雨來的話聽起來突兀，卻是擺在眼前的唯一出路。

現在的雨蠻危機四伏，跟蠆蠻、鬼蠻和鳩山都已經結了死仇，幾天前被雨來哄半嚇攆出去的那三萬附庸，後來腆著臉要再回來，發現他們的住地被焚燒成灰燼，氣得嗷嗷亂叫，嚷嚷要雨蠻部好看。

除了這些明面上的糟心事，雨蠻部落還得提防無處不在的暗算，各種針對他們少族長的謠言。

在篤信謠言的蠻民眼裏，雨來形同唐僧肉，誰都想咬一口，連累雨蠻部落也岌岌可危。

傭兵之王的經驗告訴雨來：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，他的麻煩因蠻祭而起，那就用蠻祭來結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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